冷宫的夜潮湿阴冷，墙皮脱落处渗出绿色粘液。

我缩在发霉的稻草堆里，盯着头顶横梁上倒挂着的蜘蛛。

它们的腹部鼓鼓囊囊的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。

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。

迷迷糊糊中，我还是睡了过去。

天刚破晓，三道身影吵吵嚷嚷地踹开冷宫木门。

沈清宜单手缠着纱布走在最前，张晓捧着金丝燕窝，王芳系着绣满牡丹的围裙，裙摆还沾着面粉。

「哟，这不是宠冠六宫的方娘娘吗？」王芳捏着嗓子冷笑，围裙上的油垢在晨光下泛着腻光，「怎么一夜就沦落到啃馊窝头了？」

张晓跟着捂鼻后退：「闻着像死老鼠味，看来冷宫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。」

沈清宜假惺惺地叹气：「方梨，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？你若肯服软，我倒可以求陛下饶你一命。」

我扫过王芳腰间晃动的铜钥匙——那是御膳房的通行牌。

再低头看她围裙上的糖醋酱汁痕迹，心里突然透亮。

王芳在宿舍时便最喜做饭，穿越到这个世界后，这一技能也得到了最大优化。

「王芳要给皇帝做菜？」我直勾勾盯着她的围裙。

王芳得意地挺起胸膛：「算你聪明！清宜说皇帝肯定从没吃过现代美食，我这手糖醋排骨的手艺，保准让他吃得离不开我！」

「我用积分兑换了进御膳房当差的机会。」

她甩了甩围裙，「等我成了贵妃，第一个就赏你一碗馊饭尝尝！」

我盯着她发亮的眼睛，又好气又好笑。

她根本不知道，如果她等会儿要去见的是一个什么东西。

但我已经不打算再做任何提醒了。

毕竟要承受她这些行为后果的，也不是我。

三人笑闹着离开。

等她们脚步声消失，我立刻扒开冷宫后墙的腐草，顺着墙根的老鼠洞往外爬。

掌心被碎石划出血痕，我却不敢停下。

我屏住呼吸，贴着墙根摸到御膳房后窗。

透过窗缝，正看见王芳在灶台前挥勺，张晓帮她递调料，沈清宜则站在门边望风。锅里的糖醋排骨咕嘟冒泡，甜腻香气混着殿外飘来的腐味，令人作呕。

「该上菜了。」沈清宜忽然推开门，「皇帝已经在偏殿等着了。」

说罢，她又转头看向张晓：「晓晓，这次你就别去了，攻略皇帝这件事不能急，我们得一个一个来，你现在去容易出差错。」

我心中冷笑，这是又打算支开人呢。

偏殿内，皇帝的虫足正烦躁地敲击地面。

王芳刚跪下，他突然开口：「你就是御膳房新来的厨子？将菜呈上来给朕瞧瞧。」

少女饱满的脸庞扬起，眼底还带着兴奋的光，可她刚抬头——

下一秒，尖叫刺穿耳膜——她盯着皇帝腰间***的百足虫身，瓷盘「咣当」落地，糖醋排骨滚进虫足间的黏液里。

皇帝的人脸瞬间铁青，虫尾猛地甩起，将王芳抽得倒飞出去。她后背撞上石柱，围裙上的糖醋汁溅成血花般的形状。

「你也怕朕？」皇帝缓缓逼近，虫足碾碎了地上的排骨，「既然怕，就该去死。」

王芳连滚带爬地后退，张晓已经瘫在地上发抖。

沈清宜却突然扑过去，抓住皇帝的虫足：「陛下息怒！她只是第一次见您，一时受惊……」

「受惊？」皇帝的复眼闪过红光，虫足突然缠住沈清宜的脖颈，「你当初见朕时，可没受惊。」

王芳浑身颤抖着举起碎盘：「陛、陛下，这是糖醋排骨，是我研发的美食……」

皇帝的虫足突然顿住。他凑近盘子，触角轻轻嗅了嗅，腐烂的鼻孔张开，发出古怪的「嘶嘶」声。

「糖醋排骨？」他的人脸泛起诡异的潮红，慢慢开口，「是用什么排骨做的？」

王芳颤抖着开口：「猪……猪排骨。」

「住口！」皇帝猛地甩尾，将王芳扫到墙角，「你竟然敢给朕吃猪的排骨？」

他又转身看向沈清宜，眼神突然柔和，「你会做糖醋排骨吗？」

沈清宜果断开口：「奴婢自然也是会的。」

皇帝大笑，指着王芳道：「很好，那就把她宰了，用她的排骨做一道糖醋排骨来给朕尝尝。」

王芳瞪大了双眼，不可置信地跌坐在了地上：「不……不可能。」

而沈清宜勾着唇角，朗声应允：「是，陛下。」

王芳大喊着：「沈清宜，你不能这么对我！你这个***！你不得好死！」

王芳的哭喊声渐远，我躲在柱子后，胃里一阵翻涌。

夜风卷着御膳房的油烟味吹来，我听见系统机械音在头顶响起：

「第二天攻略进度」

【王芳：0】

【张晓：0】

【方梨：0】

【沈清宜：70%】

消失了一整天的弹幕也在此刻一股脑涌了出来：

「啊啊啊妹宝攻略进度已经 70% 啦，离甜甜的恋爱不远啦！」

「我们妹宝就是聪明，室友都快死光了，我们妹宝却越来越风光哈哈哈哈。」

「好看爱看，能不能多一点这种杀伐果断不圣母心的大女主文。」

......

回冷宫的路上，我沉默着思考。

却怎么也想不通，为什么仅仅是过了一个下午，沈清宜的攻略进度就到 70% 了？

就因为一道糖醋人排骨？

就在这时，我瞥见了前方一道绿色的身影。

仔细一看，竟是昨晚侍过寝的柳贵人。

她的人头下拖着重重的虫身，正在缓慢爬行着。

我皱紧了眉头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。

同样是被皇帝吃了身子，柳贵人却长出了虫子的身体，活了下来。

王芳却死了。

我眼睛一亮，终于明白了。

皇帝的攻略进度，根本不是根据皇帝的好感度来计算的，而是皇帝啃食你肉体的程度。

沈清宜在第一天被剁了手，皇帝只吃了一半，所以她的攻略进度升了 10%。

沈清宜一定早就知道了这个规则。

她一定提前在我们身上动了什么手脚，让我们的肉体被啃食后，攻略进度却加在她的身上。

所以她让我们三个冲锋上前，根本不是为了让我们当她的试错石，而是打算直接牺牲掉我们，来涨她的攻略进度。

这就恰好解释了，为什么王芳今天整个身子被啃食，沈清宜的攻略进度能又升了 60%。

柳贵人的虫足突然停在我面前，我只好装模作样地行了一个礼。

可下一秒，她布满复眼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，试探性地开口：「天王盖地虎。」

我浑身一颤，下意识接道：「宝塔镇河妖？」

「果然！」她激动地用虫足抓住我的手，「你也是穿进来的！」

她警惕地环顾四周，压低声音：「跟我来。」

我们躲进一处废弃的偏殿。

柳贵人——现在该叫她林悦，是半年前穿进来的大学生——掀开裙摆，露出已经完全虫化的下半身：「看到没？这就是侍寝的下场。」

「我已经躲了半年了，最后还是落了这个下场。」

「半年前我用最后的积分兑换了一瓶花露水，此后每次皇帝让我侍寝，我都在身上涂抹花露水。」

「好在这个世界的皇宫，人物行事都像被设定了一样，都直来直往，不会绕弯弯，哪个妃子身上有自己不喜欢的味道，皇帝便会直接将人丢出去，并想不到让人送去浴池里洗一洗什么的。」

「可这一次，我只剩下一滴了，只能涂在脸上，留下一颗头。」

「可等到下一次侍寝，我估计就没命了。」

我猛地想起樟脑丸：「所以那些半人半虫的妃嫔……」

「都是被啃了一半的穿越者。」林悦的复眼里闪过一丝悲凉，「我们试过所有办法，没人能完成 100% 攻略。因为要完成攻略，就意味着要被皇帝完全吞噬。」

我心头一震：「所以冷宫墙上挂着的那些蜘蛛……」

「没错。」林悦的虫足不安地摆动，「那些是已经被完全吞噬的攻略者，完全被吞噬后，就会变成虫子，再也成不了人。」

「可以说，皇宫中除了皇上和妃嫔，以及还是刚穿进来还是宫女的攻略者，其他人都像人机一样......」

我仔细思考着林悦口中那句「皇宫中的人行事都像是被设定过的人机一样」。

我又回想起弹幕中的人说的话，我好像知道怎么解局了。

正想着，门忽地被推开。

烂了半张脸的太监阴森森地朝我开口：

「梨贵人，皇上邀您今晚去侍寝。」

我心里猛地一震。

可一想到身上还有些剩余的樟脑丸，又松了一口气。

可林悦却皱着眉头说不对劲，让我一定要万分小心。

她在我耳边轻语：「你记得我说过吗，这个世界的人物都像被设定过一般，脑筋都是直的。」

「你现在是被打入冷宫的状态，按道理来说，皇帝应该不会在现在找你侍寝。」

「太监也不太可能精准地找到我们谈话的这座小殿。」

「除非是有人刻意引导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