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把我放回桌面,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我的「脸」。
「整整两个月,你居然一次都没有来托梦问安,连孝道都不顾了!好啊,你不来是吧?你不来,我有的是法子『请』你来!从今往后,每一天!我都会让道长把你拽上来!你得像以前一样,规规矩矩地跟我问安,一字不落地汇报你的反思,聆听我的教诲,把你那些根深蒂固的错误!给我彻底改过来!」
每一天?
这个词像冰锥狠狠穿透我的魂魄。
一股灭顶的、远比死亡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。
「怎么可能?我是死人,你是活人,我们阴阳相隔,你怎么可能想拽我上来就上来?」
「这多亏了道长神通广大。」
我妈得意地拿出一沓暗***的符纸,上面用腥红的朱砂画满了扭曲的咒文。
「知道这是什么吗?」
她将符纸在我眼前晃了晃。
「『锁魂符』。
「每天烧一张,无论你在哪儿,都会立刻被召唤到我面前。」
她的手指抚过玩偶的绒毛。
动作轻柔,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占有欲:
「我知道你以前就喜欢抱着这个破娃娃睡觉,上面沾满了你的气息。用它来装你这不听话的魂儿,正合适!女儿啊,***『良苦用心』,你明白了吗?」
我只觉得浑身阴冷,无比痛苦。
有了这个符咒,我的魂魄就像是她手中的风筝。
她想让我来,我就得来。
然后困在这个小小的玩偶里,听她的教诲和咒骂。
这甚至比活着时,更让我感到绝望……
「现在,就像以前一样,汇报一下你在地府的交友情况。
「那些鬼魂是干什么的?跟你关系如何?一五一十说出来!不许隐瞒,更不许跟那些不三不四的野鬼来往!听见没有?」
我只觉得可笑。
——妈妈啊,你知不知道?
我在地府居无定所,四处飘荡。
我就是你口中那种不三不四的野鬼。
是你,把我变成这样的。
「符咒的时限快到了,抓紧。」道士在一旁提醒。
妈妈这才有些不甘地收住话头。
但临走前,那森冷的目光依旧锁定在我身上:
「今天你的表现,我很不满意!但念在你这么久没『生活费』,想必也吃了些苦头……
「今天的二十张冥币,我还是会烧给你。记住,明天!我要听到合格的汇报!否则……」
二十张冥币?
我猛地抬起头。
不行!绝对不行!
我还有一个月,就能领到阴低保了!
一旦她继续给我烧钱,我就不符合低保条件了!
「我不要!」我用尽残存的力气嘶喊,「把你的臭钱拿回去!我不会打卡,也不要你的生活费!我要和你断绝关系,不再用你的一分钱!」
「断、绝、关、系?」
妈妈一字一顿地重复,笑容突然变得诡异。
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,道长都告诉我了,地府也有低保制度,只要三个月没人烧纸钱就可以领。」
她俯下身,凑近玩偶,声音压得极低:
「但你休想领到。我是你妈,你每天的冥币得由我来烧,要想脱离我的掌控,做梦去吧!」
阴低保,她居然连这个都知道!
我只觉得魂魄瘫软,最后一丝力量被抽干。
比绝望更深的绝望,莫过于此。
身体一轻,我重重跌回地府。
掌心躺着 20 张冥币,正是妈妈施舍给我的「生活费」。
它们像烧红的烙铁,烫穿了我的掌心,更烫穿了我最后一点残存的念想。
低保……没戏了。
而明天,后天,永无止境的明天……
那日复一日的「打卡」,都将如跗骨之蛆,如影随形。
想到这里,我就恨不得再死一遍,寻求解脱。
可我不能了。
我已经是鬼,退无可退。
连解脱都寻不得……